马振水
小龙河之小,小到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可它却真实地存在于北京版图之东,一个叫马坊的小镇。
惊蛰这天,我沿着小龙河寻找春天。河水已经解冻,清清亮亮,一眼见底,水草在河底安静地沉睡,枯黄的菖蒲和芦苇在河中摇曳,未落的芦花显得极不协调。在小龙河的狭窄处,冰还没全部融化,风吹波起冲刷着残破的冰面,像极了海岸线,只是河流太窄,窄到想象都展不开。自己也被这样的想象逗笑了,这么小的小龙河,哪儿能与大海同日而语。
想象还在飞翔,忽然一群大鸟低低地穿过芦苇,飞到河对岸的树林里。这群鸟足有二三十只,体形大如喜鹊,亮灰色的身体,长长的尾巴,头上还有一道黑,像长长的眉毛。我不知道这鸟的名字,但我可以肯定这是一群新来的鸟,更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显然它们在这里安了家。树林里最常见的是体态圆润的喜鹊,还有成群结队的麻雀,偶尔有布谷鸟和几只斑鸠光顾,还有少量不知名的鸟。去年河里还来了几只野鸭子,过些时日,它们还会不会回来呢?
心里正琢磨着,“咻”地一声掠过一只硕大的鸟,是鹰?对,是鹰。我悄悄走过去,清楚地看到它骄傲地立在枝头,我离它只有十来米远,它气定神闲地立在那儿,浅灰带花的漂亮腹部正朝着我,头高傲地微微向左倾,眼神犀利地似看不看地对着我。我悄悄地向前走去,鹰仍然立在枝头像是伫望远方。这几年常有一只鹰在小龙河附近出没,也不知是不是去年那只。
小龙河两岸的林子里杂树丛生,也像河一样窄窄地沿河逶迤。看树木,似乎读不到更多春天的信息——火炬树上的火炬像燃尽的煤块,内里红着外表暗黑,一个个疏朗地立着,或许要到秋天才能落尽。梧桐挂满小绒球般的果实,槐树还残存着几串“豆荚”,风一刮婆娑起舞。当然,最多的还是杨树和柳树,柳树枝条已经泛青,杨树还是面无表情。一株老柳树吱呀吱呀地发出叹息声,我寻了过去,原来是一枝快折掉的老树干,泛青的树梢还在风中婀娜。也许哪一天,老树干就会彻底折断,掉到地上,而那树梢的青色也将枯萎。想到这里,不禁心生怜悯,毕竟它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肉了。
树林里最惹眼的是红瑞木和松树。红瑞木红得鲜亮,在萧瑟的树林里很是显眼。松树则让人真实地感到春天来了,小松树翠绿欲滴,像刚刚被水洗过一样,树干灰中见青;老松树则很矜持,满树的绿跟冬天差不多,黑绿如昨,偶有新松针露出,那新绿也被墨一般的黑绿淹没了。桃树最着急,枝头早已长满微红的花骨朵,细看好像要胀破一般。河边的桃树要比山上的桃树早开几周,树是一样的树,只因地势不同,命运便也不同了。
草是报春的使者。河岸上的草一望是满眼枯黄,再望还是枯黄。如今已是惊蛰,草还不绿吗?我逡巡着,发现几茎嫩绿孤独地埋在大片枯黄里,再仔细找,还看到了地黄的小嫩叶。站起来,再看一眼草地,一下子觉得不再是枯黄了,那衰草忽然有了生命的颜色。
小龙河太小,在消失许多年后,因为小流域治理而重生,我也因这条河择河而居。此时已是夕阳在山,小龙河泛起了金色。
惊蛰到,万物长,我在小龙河遇见了早春,还有春天的使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