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访古密云冯家峪:穆桂英曾在这里缝过盔甲

作者: 王也丹
 

 

 

此生,从未想过会和北京密云的冯家峪发生联系。
 

虽然也生在农村,但我成长的村子却是有些规模的,村前村后离山较远,有开阔样。小时候就听父母讲过,密云县最深的山区是石城和冯家峪,几乎全是大山。
 

“峪”,一“山”一“谷”,字典里也解释为山谷的意思。清刘书年在《刘贵阳说经残稿》中言:“两山之间谓之峪,峪必有平地,数顷或数十顷不等。”元代王恽有诗:“苍巅互出缩,峪势曲走蛇。”无论怎样,总之“峪”带给人的感觉是狭窄的、逼仄的。因此,内心对这样的地方总有些疏离。
 

但,仿佛命中注定,我的生活、生命必和这样的地方相连。
 

爱人的老家,就是冯家峪。
 

那年清明,和爱人一起回老家,认祖。是冯家峪镇一个叫西庄子的小村子。村子不大,竟格外干净,水泥路通到各家各户门口,没有一般农村所见的乱堆乱放,而且村里还颇为难得地建有一个文化大院、文化广场,令我凭生出许多好感。
 

祖坟在村东头的半山腰上。山不高,却和远山相连,有石阶通向山顶的茶棚。往南眺望,可见连绵山势,皆平缓温存。一条小河在山脚下环村而过,蜿蜒西去。爱人说,河的名字叫白马关河。
 

祖坟有四座:父母和祖父母。坟头高大,坐落在地头,视野高远。“前有兆山,后有靠山”,我虽不懂风水,却也感觉此地安稳。周围植被丰茂,杂树缤纷,尤其两棵老栗树最为突出。老栗树树龄过百,苍老粗壮,至今仍开花结果。爱人说,栗树为祖先所栽,代代传承下来,荫泽子孙。跪在坟前给祖先磕头,心里默念保佑之类的话。耳边有浅浅风声吹过,仿佛先人低语。爱人说,将来你我死了,都会埋在这里。
 

我猛地惊怵。尽管每个人最终都免不了一抔黄土,但漂泊已久的我,与这个还很陌生的地方竟有如此深缘么?我的魂魄终归是要归属这里的么?这里是爱人从小生长的地方,这里有爱人熟悉的父老乡亲。无形中,仿佛一下子,这里就与我有了丝丝缕缕的联系。
 

午休在嫂子家小憩。合衣而卧,恍惚中,梦见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坐在床头,拉着我的手,和我唠家常,说些注意身体之类的话。醒来,无事,嫂子给我翻看家里的相册,把里面的人物一一介绍于我。我便看到了公婆——爱人的父母——多年前已经去世的两位老人。突然发现,相片中的婆婆竟与我梦中见到的那位老太太一致。我把梦中情景说给嫂子,嫂子赶紧焚香祷告,说,你已被祖宗认可了,保佑你呢。
 

我无法解释这种现象,用“迷信”一说,又未免狭隘。便想,我也已是半个冯家峪人了。
 

可我,对冯家峪却知之甚少。
 

据说,虽然叫冯家峪镇,可镇里只有螳螂峪村冯姓居多,而那个叫冯家峪的村子竟没有一户姓冯的。之所以叫了冯家峪,是因为杨家将里的穆桂英曾在这里缝过盔甲,便叫了“缝甲峪”,久而久之,成了冯家峪。
 

据说,杨令公杨继业在石碣谷与辽军作战时被围,救兵不到,老令公终日站在高坡上远眺,最后化为一尊石人,至今屹立在冯家峪镇大平台村的南山上,被当地村民誉为“将军石”。
 

据说,白马关河名字的由来,也和杨家将有关。白马关建于明朝万历年,原称“三关口”。明初修长城时,白马关北侧的番字牌有条大川叫野马川,川里有一匹白色的野马,凶猛彪悍,经常四处狂奔。杨六郎打仗经过此地,看到那匹暴烈的白马,顿生喜爱。于是跃上马背,扬起马鞭,将这匹野马收服,成了杨六郎的坐骑,名“白龙马”。白龙马跟随杨六郎征战沙场,辽兵闻风丧胆。后人就把“三关口”改名为“白马关”,流经的河流被称为白马关河。
 

据说,有关杨家将的故事还有很多。
 

专家考证,杨家将的故事发生地在山西。而山西离北京密云冯家峪有千里之遥,何以杨家将的故事能在冯家峪广为流传?难道真的只是杜撰?在《元史》《明史》《清史稿》中,都有关于冯家峪白马关的记载。历史上,白马关为兵家必争之地。密云长城段的关口中,白马关也是重要的关口之一。那么,杨家将是否来过此地也未可知。虽无人细心考证,但传说必有因由。
 

现在,白马关口仍依稀可辨。史料载,曾经的关口内外设两道边墙。内侧边墙是白马关主体长城,关口东侧为尖山峭壁,无墙。西侧有砖墙至断崖处,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如今,站在山下路边,望两侧山势如削,峥嵘入云,可以想见当年的金戈铁马、血雨腥风,是何等的壮怀激烈。
 

当初建白马关隘时,还在南边不远修建了营城,曰白马关堡。风雨如磐,岁月更迭,而今的白马关城堡大部分已坍塌,但南墙和砖砌券拱城门保存尚好,城门口上方有一块汉白玉,“白马关”三字依然清晰可见。夕阳中,大块山石垒砌的城门,城墙上斑驳的青砖,和着堡内人家的炊烟一起,让人不禁恍惚。寂静的山坳,古老的城堡。时间仿佛停滞,岁月犹如逆转。就这样走进了历史深处,暂别了世俗的嚣嘈。就想,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外边的世界很无奈,如能拥有这样的一处古堡,古堡内一处小院,慢慢终老,也挺好。
 

行走在冯家峪的山坳里,竟渐渐地有了一丝亲近。那条白马关河始终伴随左右,而我也正行走在被无数前人行走过的白马古道上。有人说,“南有茶马古道,北有白马古道。”茶马古道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域称谓,它是西南地区,以马帮为主要交通工具的民间国际商贸通道,蕴藏着不尽的文化遗产。而白马古道,也同样具有特殊的文化意味。
 

过白马关,北去河北,东去石匣,南至密云,这是一条重要的交通要道,各种关内、关外的交易,即由此而来。白马古道故事多,比如,番字牌的“天书”。这些雕刻在路边石壁上的文字,线条朴拙婉转,无人辨识。后经专家考证,为梵文、蒙文、藏文及北方少数民族文字,内容为佛教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刻于明清两代。什么人雕刻?因何雕刻?到底何意?深山幽谷之中的神秘“天书”,越发增加了此地的历史厚重感。山川瑟瑟,关河悠悠,遥远的过去,该有多少故事发生?由此可见,当初的白马古道,是怎样的一条多民族交流的繁忙古道。
 

古道,关隘,此为冯家峪唯一。
 

关山多险势。不要以为冯家峪只有险峻的高山,它还有一条白马关河呢。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白马关河就发源于冯家峪镇的梁营子村。河,不长,只三十多公里,却犹如一条珠链,穿起了冯家峪镇的大小山村。
 

和许多名山大川比起来,白马关河不雄壮,不奇伟,它悄悄地由大山深处流出,静静地流向山外,沿途滋养着无数本乡本土的淳朴山民。春天,山花在河岸烂漫;夏季,即使雨水连绵,它也绝不肆虐,只是雍容前行;秋日,白马关河水如蓝天一样清碧、透澈;寒冷的冬季,白雪覆盖下的河水静谧安然,冰面上偶见寒鸦点点、顽童闹冰,让萧瑟的季节一派生机。
 

明代诗人杨选曾到白马关,并写有《白马关遇雨》:“崚嶒石径黑云遮,雹雨风驱阻使车。乍听高原林堕叶,即看曲涧浪生花。豺狐才窟浑无迹,将校空山未有家。顷刻遥天云雾散,万峰花翠亦堪夸。”曲涧浪生花,这是对白马关河多么传神的赞美!
 

巧的是,另一位明代诗人杨旦也写过白马关,曰《过白马关》:“怪石巉巉水乱流,柳匀新绿弄春柔。满陂芳草眠黄犊,风景居然似建州。”
 

无论是“万峰花翠”,还是“满陂芳草”,在二位诗人眼里,冯家峪,白马关,不仅仅是山峰险要的关隘,更似风景优美的江南。
 

有历史,有文化,就有根底;有了根底,心就踏实。何况还有风景秀丽的“独秀峰”,神龟幻化的“寿仙岛”等八景排列在白马关河岸边,等待有缘人到来呢。
 

才知,我的命里,与冯家峪是有着深缘的。如一株移植的树,将根深深地扎在了冯家峪的青山绿水中。“梦里已知不是客,日久他乡即故乡。”在这有“山”有“谷”的冯家峪,因了爱人,心,终于有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