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年1月8日，两宫回銮经过正阳门时，光绪帝下轿准备去关帝庙拈香。这是目前唯一可以确认的光绪帝照片。
 

 

▼1930年《故宫周刊·珍妃专号》里刊登的“珍妃遗像”，实际上是末代皇后婉容的奶奶。
 

 

▶这张流传甚广的照片中并非真正的珍妃，很可能是1910年代拍摄的一位戴着大拉翅的汉族姑娘。
 

 

▼被误认为是“幼年光绪帝”骑马的照片。
 

 

▼美国国会图书馆收藏的被误认为是“少年光绪帝和醇亲王合影”的原版照片。
 

 

▲1902年1月8日，两宫回銮经过正阳门时，慈禧太后在观音庙拈香时向城墙上的外国人挥手。
 

 

▲1908年法国《世界画报》刊载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驾崩的消息时配发了一张“光绪帝”谒陵照，照片正中的那个年轻人被标注为“皇帝”。
 

慈禧太后垂帘听政，光绪皇帝困居瀛台，珍妃被迫投井……这些晚清的宫廷秘闻，人们可谓耳熟能详。光绪帝和珍妃长什么样子？许多读者都曾见过他们的照片，但是那些流传下来的形象真是这对苦命鸳鸯的真颜吗？未必。
 

故宫出版的《故宫旧藏人物照片集》（1990年）和《故宫珍藏人物照片荟萃》（1994年）都发表过同一张“珍妃”的照片：一位年轻女性的椭圆形半身像，前额有短短的刘海，梳着硕大的旗头。这种额前有极短一行刘海的发型称作“满天星”，是1900年代才从青楼中传出的一种时髦发型。清代汉族未出阁的姑娘要有覆额的刘海，出嫁后则会露出额头。青楼女子“满天星”的发型介于有刘海和没刘海之间，实际上是向青楼的顾客暗示姑娘们的“鲜嫩”程度。旗籍贵族女性没有留刘海的习惯，特别是在婚后，头发会经过中分或偏分，梳起来，不会剪短额前的头发。全民都有刘海是五四运动之后才流行起来的。因此，这张流传甚广的珍妃像，很可能是拍摄于1910年代的汉族姑娘。
 

1930年《故宫周刊》出版了一期“珍妃专号”，上面刊载了一幅“珍妃遗像”：一名满族传统装束的女子站在屋前，左手扶一张茶几，右手捏着手帕。据此“专号”刊载，这张照片曾经一些太监和宫女的指认，一位刘姓宫女回忆说：“宫中之像，乃光绪二十一年、二十二年之照，所着衣服，长袍为洋粉色，背心为月白色镶宽边，乃光绪二十一年最时髦之装束，系于宫中另做者。珍妃每早于慈禧前请安毕，即回景仁宫，任意装束，并时则各种姿势，此象则于南海所照，后为慈禧所见颇不悦。”
 

然而，摄影术进入宫廷并开始为皇室成员拍照，始于1903年勋龄为慈禧拍照。若此珍妃像摄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至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就是说有人早在勋龄之前就开始为后妃拍照。皇帝的宠妃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况且摄影师极可能是男性。传说珍妃喜欢拍照，还让某位亲信太监为代理人，出资在东安市场开了家照相馆，会不会是这位太监给珍妃拍的照片呢？要知道，在1900年以前摄影还处在干版工艺的时代，底片都是玻璃板，摄影师需要掌握一定的物理、化学知识，远不像现在会按快门就行。因此珍妃会让人把在宫中拍的照片拿到外面去洗印是不可想象的。珍妃进宫时只有13岁，从照片中人的年龄看，也不可能是她在进宫前拍摄的。更重要的是，经清室后裔指认，这张照片里的人是婉容的奶奶。因此，目前还没发现任何一张可以确认的珍妃相片。
 

与珍妃的两张照片相比，光绪帝有更多照片传世。一张普遍被传为光绪帝小时候的骑马照，这说法的来源之一是1900年6月23日出版的英国杂志《黑与白》，一篇以庚子事变为背景介绍中国政局文章的配图，片中持马鞭者注为“李鸿章”，马背上的孩子注为“光绪”。首先可以确认的是左边持马鞭者并不是李鸿章，片中的幼童也不可能是入宫之前的光绪帝。此片的原版照片背面左下角，钤有一枚椭圆形蓝色印章，根据渗透到正面的部分，可确认它是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活跃在北京的英国摄影师托马斯·查尔德的著作权印。查尔德是大清海关雇用的外籍工程师，1870年至1889年他拍摄了大量照片，且销路极好。他很重视自己照片的署名，1880年代以后，他开始采用在照片背面钤印的方式署名。因此这张照片应当是查尔德在1880年代的作品。光绪皇帝1875年进宫，若此片是他进宫前拍的，应当在1874年前后，显然与照片拍摄时间不符。
 

还有一张广为流传的照片被认为是光绪帝十几岁时拍摄的。这张照片是中国摄影师梁时泰在醇亲王南府拍摄的。1880年前后，梁时泰在直隶总督李鸿章的介绍下，开始为时任海军衙门总理大臣醇亲王奕譞拍照，此后醇亲王的照片几乎都由他拍摄。这张照片中的中年人确实是奕譞，根据相册其他照片判定，拍摄地点是醇亲王南府。1887年，朝廷将位于后海北沿的“北府”赏给奕譞，1889年奕譞举家迁入，辅以相册1888年的题签，说明这本相册至晚摄于1888年。此时光绪确为十几岁的少年，但作为皇帝他不可能在奕譞身边垂手站立。尽管两人是父子，但在当时的礼教环境下他们更重要的关系是君臣。一向谨慎的奕譞，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这张照片在相册里的注释为“醇亲王与幼子”，但它并不是梁时泰的中文注释。即使放宽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直到1891年奕譞去世，他其余三子中最年长的载沣也不足八岁，与照片中的少年年龄不符，因而这名少年的身份，还有待更多资料出现才能确认。
 

还有一张“光绪帝”与“谭嗣同”等人的合影也广为流传。1908年光绪帝和慈禧太后驾崩后，法国《世界画报》刊发的纪念文章中，用了这张照片的局部作配图，并在左五那个年轻人下面标注“皇帝”。不过很明显，这个年轻人穿的是郡王补服，肯定不是光绪帝。照片中一名法国军官帽子上有数字“17”，表示他隶属于法军殖民地军第17团。这支部队成立于1901年1月，1902年6月更名为陆军第5团，因此这张照片应拍摄于1901年1月至1902年6月之间。当时光绪帝不在北京，因此这张照片里的年轻人不可能是光绪帝。
 

那么，到底有没有光绪帝的照片存世呢？答案是有的。
 

1902年1月8日，两宫回銮。随侍的前路粮台会办吴永在《庚子西狩丛谈》中提到：“火车抵马家堡，稍停；旋见军士擎枪奏乐。两宫先后下车。皇上御八抬黄缎轿，舁轿夫均穿紫红色缎绣花衣，四围由侍卫、内监拥护，轿前排列兵丁、乐工、大旗……皇太后黄轿仪仗，均与皇上相同。又次则为各亲王、宫嫔，由马军门玉昆拥护。殿以皇后，同御黄缎轿，仪仗随从，视两宫稍减。宫嫔则用绿轿一顶，马车六辆……约末未正五十分，始抵正阳门。尚有留京洋兵，同在城上观看，有脱帽挥拂以示敬礼者。太后在舆中仰视，似以含笑答之。”
 

就在拈香的时候，城墙上围观的外国摄影师拍下了光绪帝的身影，美国作家立德夫人在《我的北京花园》中描述：“皇帝的行动还是闪电般地迅速，几乎连一眼都不让人看到。他跨出轿子，祭过供奉护国大帝关羽的武庙，立即又被抬走了，叫人都不敢相信他曾下过轿。反之，慈禧太后则停留了很久，向城墙上各色外国观众先是挥手，再是挥手帕，然后又要来了一副看戏用的眼镜，以便更仔细地打量他们。”
 

慈禧太后向城墙上的外国人挥手帕和光绪帝下轿的照片都被拍摄下来。遗憾的是，光绪帝动作如“闪电般地迅速”，也没有抬头看外国人，因此从照片上无法看清容貌，但这是目前已知唯一一张可以看清光绪帝身影的照片。
 

本版图文/徐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