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机场拆迁“催促”非遗保护 百年诗赋弦又谱新曲

大兴区礼贤镇西里河村,距离大兴区核心黄村镇近30公里,往南不到15公里就是河北省固安县。未来,西里河村将是北京新机场的噪音区,不久将拆迁。“村里的老人绝大多数都没坐过飞机,更没想过咱村能成机场的一部分。”66岁的西里河村民刘彦荣,一边感慨着世事难料,一边将秦琴、底鼓、笙等乐器一件件码放整齐。作为荣升诗赋弦剧团团长,他像每个剧团活动日开始前一样,等着几十年交情的团友们前来。
 

荣升诗赋弦剧团团长刘彦荣

诗赋弦创始于1893年左右,是目前仅存于大兴区的北京乡土特色传统地方小戏,入选了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北京晚报记者从大兴区文化馆非遗部了解到,随着北京新机场建设推进,拆迁区非遗保护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开展,像诗赋弦这样会随着村子搬迁的非遗项目成为重点保护对象。截止3月底,已有31个项目进入大兴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有5个项目进入市级名录,有4个项目进入国家级名录。
 

泛黄的剧本是100多年前的纯手抄原件

泛黄手抄剧本100多岁
 

刘彦荣家与诗赋弦的缘分已经延续了100多年。据刘彦荣回忆,有关诗赋弦的历史基本来自爷爷的口述。诗赋弦最早可以追溯到1893年,当时的榆垡、礼贤一带还隶属宛平县,这里的落榜文人朱广达和曲艺艺人贾万全联手创作出一种新的曲艺“十不闲”。“意思就是说,这人走到哪儿都不闲着,连拉带唱。”
 

第一个“十不闲”剧本《苏洛缘》相传由朱广达本人的真实经历改编,说的是落榜文人云秀山在前往苏州途中喜结良缘的故事。这种新鲜的曲艺迅速在大兴、房山,河北固安、涿州一带流传开来,传到西里河是1904年左右的事情。一个出自西里河的李姓宦官将“十不闲”带进了百里之外的紫禁城。当时的光绪帝听到“十不闲”曲调后甚是喜欢,赠雅号“诗赋弦”。从此,西直河成为诗赋弦的传播中心,这里的“诗赋弦会”,常年组织巡演,十里八村,远近闻名。
 

此后的一百多年,波折不断,诗赋弦会分分合合,但民间自发的演唱和传承从未间断。到了1985年,诗赋弦会传到刘彦荣手里,现在名为“荣升诗赋弦剧团”,以两位非遗传承人的名字——团长刘彦荣和副团长李润生——各取一字引申而来。
 

“最鼎盛的时候,诗赋弦有几十个剧本,后来很多不幸遗失,如今能唱的也就二十多个了。”从老宅子里,刘彦荣小心翼翼地拿出几本泛黄的剧本——100多年前的纯手抄原件。“这是村里一个姓吴的文化人一笔一笔抄下来的。申遗的时候,光我们唱可不行,得用这个做证明。”
 

每周,剧团都有固定的排练时间,一般一次排练时间为三四个小时。

均龄60+还得演出年龄差
 

如果不是接待北京晚报的采访,刘彦荣绝不会轻易拿出珍贵的剧本原件,从孩提时代就开始学唱的他,早就将传统剧目烂熟于心。和他一样能随口唱上几出的,还有剧团里三四十位老团友。
 

每周,剧团都有固定的排练时间,一般一次排练时间为三四个小时。记者采访这天,剧团正好排练最传统的诗赋弦剧本《苏洛缘》。虽然只是排练,但老人们异常认真,每个音符、每次走位、每句唱词都精益求精,绝不马虎。
 

殷士忠敲击底鼓、宋德顺掌控大锣小锣、刘国荣操着秦琴、王玉和负责电子琴,团长刘彦荣兼职吹笙。节奏未起,台上的演员刘金荣先打起了招呼:“今儿我们家老头有事没来,我替他客串演小生云秀山。那啥,我感冒嗓子不舒服,大家多担待啊。”等真正唱起来,刘金荣清脆的嗓音却一点听不出瑕疵。
 

“我跟您说,咱们这帮人对自己要求特别严,虽然就这三四十个人还在坚持着,但是一点儿不能让这戏质量下降了。”刘彦荣不担心剧团的演出品质,他唯一担心的是缺少年轻人接班。
 

每年,剧团都有巡演安排。“一般逢年过节,我们会在本村搭台唱戏。另外市里还会组织‘文艺演出星火工程’,我们就到附近村镇巡演。”在本村搭台唱戏是不收费的;出村巡演,“星火工程”会给一点补助,也只够车费等成本。“我们唱这个戏,根本不指着它挣钱。就是因为我们爱唱,乡亲们爱听,纯爱好。”
 

尽管刘彦荣也曾去学校授课,包括自己小孙女在内的同村年轻人也隔三差五跟着学唱,但因为不挣钱,所以很难要求年轻人像老人们一样无偿付出。“我只是跟年轻人说,希望以后能利用节假日来剧团帮着演几出。”
 

团里的常备演员,最年轻的53岁,最年长的75岁。每一出戏,这个平均年龄早已超过60岁的老年剧团,都要想方设法演绎出年龄差来。
 

就以《苏洛缘》为例,几位60岁到70岁的老演员张玉荣、宋书香、高亮、刘金荣,得依靠丰富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表现出后妈、闺女、侄儿、书生等年龄跨度很大的角色。经他们卖力演绎,后妈狡诈、闺女懵懂、侄儿贪婪、书生单纯,角色个个生动。
 

爱听诗赋弦的老人很多,一有演出就会赶来看。

为拆迁专门创作新剧本
 

《苏洛缘》几乎是每次演出的固定节目,很多老观众爱看,而且这出戏在别的剧种中都未曾出现,属于独创。但老观众,也有新要求。
 

“我们的观众很固定,爱听诗赋弦的,也多是跟我们岁数差不多的老人。我们一有演出,哪怕不在他们村子里,他们坐车也会赶来看。而且,老戏迷还会点戏,点他们想听的。我们得有准备,唱完固定节目,随时有可能加戏。”
 

老节目经典但也不能撑起整台演出,新节目是必不可少的。刘彦荣和团友们将《柜中缘》、《苏三起解》、《小借年》等其他戏种的剧本改编成诗赋弦。除此之外,还与时俱进地创作新剧本。
 

“我们有一些特别新的剧本,比如去年才第一次演的《拆迁风波》、《再婚风波》、《争婆婆》等等。”如同当年朱广达根据自身经历创作《苏洛缘》一样,现在剧团的编剧们也将身边的事,写进了戏里。
 

像往常一样,剧团今年的演出季将从5月开始,演出的时间、场地、人员、节目……刘彦荣了然于胸。而下一个演出季会是什么样,他没法确定。世代务农的刘彦荣和老团友、老观众一样,都将搬迁,住进楼房,以后在哪儿唱戏、在哪儿听戏,都还未知。但与诗赋弦历经的百年沧桑相比,这些变故似乎不算剧烈,“只要还有人听,我们就会接着唱,这戏流传了100多年,不会一夜之间就没了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