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北京平谷旧八景“峰台夕照”

峰台三义庙正殿。

▲清雍正六年《平谷县志》所绘“峰台夕照”图。

◀残存的“峰台”(部分)。

峰台夕照标志碑。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夕照之美,自古以来一直牵动着人们的情感。平谷旧八景里有“峰台夕照”一景,从史料看,至少在明中期就已命名,延至清代仍不断被文人吟咏。时至今日,许多古迹成为隐没于荒草中的断壁残垣,不知“峰台夕照”是否还有迹可循……
 

高台突兀倚晴空
 

高台突兀倚晴空,远近霞连草舍红。
 

返照平林铺锦绣,行人常在画图中。
 

这是明代平谷县尹刘爱吟诵“峰台夕照”的诗。每每读来,心沉醉于静谧、自然,如洞见世外桃源般的美妙情境中,回味无穷。近日,择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奔往城东15里外的峰台村,期盼能一睹诗中的高台、草舍、平林和夕照的锦绣……
 

峰台村,位于平原地带。资料显示,以前村庄的四周都有土台子,村西的土台最高,5丈有余,叫峰台,也就是“峰台夕照”的主角,村取此台名。村民说,以前村子俗称“四峰台”。
 

得知“峰台”还在,我内心非常喜悦。顺着指引,在村西不远的地头,见到了它。时光令它不再完整,方圆千余平方米内,3个土群各自为政,均4-6米高,地表直径7-12米长。它们身上及脚下的领土内满是小树,细密的枝杈朝天空直立着。除西侧外,周围十几平方米内的土地低洼2米左右,只有蒿草未见耕种,外围砌有边墙以示保护。
 

村里87岁的刘国祥老人说,他年轻时,这个“峰台”面积尚有好几亩地,顶上地势平坦,村民在上面种植庄稼。照此说法,那时它竟是一个占地几千平方米、高十余米的庞然大物,该有何等“突兀”啊!不禁让人产生疑问,峰台村当年那么多的土台子是做什么用的?查阅一些资料,只显示村东的大土台子上曾发现过战国的墓葬区,其余未见任何记述。土台西南竖有一块圆形标志石,上写:“峰台夕照·平谷八景之六”。
 

台西沃野广袤,成排的果树和玉米秆的确尚可称作“平林”。高龄的“峰台”,虽减了英姿,可在“平林”和“农舍”间依旧立得“突兀”,以平常心迎往着人们的凭吊,兀自享受每一个夕照落辉。
 

古寺钟声急
 

峰台凝暮霭,烟鸟向林投。
 

夕照留荒野,归云带戍楼。
 

蟾孤燕塞远,霞散太空收。
 

古寺钟声急,乘风度陇头。
 

这是清代平谷人马一骥咏“峰台夕照”的诗。诗中不仅有陶渊明“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日暮归家之感,也可从“荒野”、“蟾孤”和似在远方的“戍楼”、“燕塞”等语感知到视野的开阔。而“日未落,月已出”现象,想必诗人观景的时间是农历上半月。“急”和“度”似乎能感触到光阴易逝的无奈,古寺的钟声分明就似夕阳的晚钟敲打在心里,敲出五味杂陈。
 

过去每个村都会有几座庙宇。峰台村尚有一座古庙——三义庙,该庙坐北朝南,历代都有重修过。现存山门和前殿,曾建后殿,已毁。前殿面阔三间,石头磉,青砖垒砌,前廊宽1.56米,檐高3.2米,东西长10.56米,南北宽8米。殿内供奉着“桃园三义士”,即刘备、关羽、张飞三尊泥塑像。廊两柱书“一座三义庙,半部春秋堂”,两山有原来的壁画,墙上有后绘的三国故事壁画。
 

殿前后各有古槐一棵。前面的古槐位于西侧,紧邻院墙,为国槐,尤为粗壮。树干苍劲古朴,满布岁月留下的疙疙瘩瘩。树心已空,可容纳3-4人。古树长势繁茂,树冠不仅遮盖了多半个庙宇,还探出墙外,为下棋的老人们辟出一片浓荫来。传说此树与庙同龄,约千余年。
 

2004年,为保护村级文化遗产,村民自发捐款20余万元对古庙进行保护和修缮,现院内立有那年重修三义庙的碑两通。去年平谷文委出资,对庙进行了油漆彩画和围墙的修缮。
 

牛羊归远陌
 

落日峰台上,登临暮景收。
 

牛羊归远陌,烟霭满空州。
 

岫隐余光在,林深乱彩留。
 

蓦瞻东岭月,一啸万山秋。
 

这首同样描写“峰台夕照”的诗出自清代人乐克山。清雍正六年《平谷县志·中卷》对作者有记载:“乐克山,长白人,少年科甲,淹贯经书。吟咏擅工部之长,孝事同老莱之舞。才宏德茂,近世所无。字兼思,别号静岩。”
 

诗人日暮时分登台眺望长空,但见斜阳草树、落霞溢彩、月出东方……这时的光影是温暖静谧的,这时的情景是梦幻朦胧的,更是千古以来最怦然心动、最耐人寻味的时刻。牛羊返家,正是农耕及乡野生活的写照。农人在落日余晖中耕作,于林木寂静处度日……一幅幅意境超拔的田园生活剪影从诗中透出。
 

“峰台夕照”之美,也可如当地人口口相传的那样:日落许久再登此台西眺,仍可见红日悬于西山之巅,别有风彩。据说在台东做活的人已收工回家,而在台西干活的人还在忙于劳动,因为太阳还未落下。由此结合“峰台”的“突兀”,一幕精妙的美景立即呈现在了脑海里。
 

两件事读书耕田
 

此行,对峰台村还有另一个认知。就是村民喜文弄墨之风颇盛,该村一直有着“平谷书法第一村”的美誉。
 

这让我想到纪晓岚“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的对联。中国古代农村历来崇尚“耕”与“读”,一边耕田事稼穑来安身立命,一边读书达礼义以修身立德。这两件事一张一弛,相得益彰,晴耕雨读,日耕夜读,忙耕闲读。“耕读”是农耕社会世代传家、民族延续的根本,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基础。
 

田陌中,果真藏有志士仁人。深入了解得知,以篆书称雄中国书法界、获得过“兰亭艺术成就奖”的王友谊老师便是该村人,他曾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三义庙门楣上的匾额即由他题写;当代著名的书法篆刻家王玉书先生也生于此地,“峰台夕照”标志碑和三义庙对联上的字均出自他之手。在两位书法大家常年的帮助和带动下,该村不仅“王氏家族”六人书画作品影响广泛,村民郭建友的画作还拿过全国农民画展的二等奖。
 

三十余年来,经过不断的努力和发展,平谷区先后有300余人次的作品入选国家级书法大展,所获奖项不可枚举。2012年,平谷区被中国书法家协会命名为“中国书法之乡”。
 

“峰台夕照”,唤醒了我对传统农耕文化的认知,对历来夕照情怀的感悟,以及对韶光易逝的珍惜。于丹曾感慨过:“我们匆急的,没有时光去对斜阳了。”此时,望着夕照下静静的田野和村庄,我清晰地闻到了泥土味、烟火气、墨彩香……诗意的“峰台”在这一时刻归去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