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星图上看,位于河北省最北端的塞罕坝像一颗绿色明珠镶嵌在中国的版图上。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塞罕坝人在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下造起了112万亩的世界最大人工林。
将昔日飞鸟不栖、黄沙遮天的荒原,变成百万亩人工林海,相当于为每3个中国人种下一棵树,塞罕坝人创造出当之无愧的生态文明建设范例,完美地诠释了绿色发展的真谛。从今日起,北京青年报将推出“巍巍塞罕坝”系列通讯报道,讲述塞罕坝从“因林而生”到“与林共进”的故事,和您一起品读几代人一起写就的绿色传奇。
航拍塞罕坝林场 摄影/秦家宝
55年前,作为第一批前往塞罕坝的369名创业者中的一员,时国成在这里奋斗了36年直到1998年退休。如今,第三代塞罕坝人已逐渐成为塞罕坝的中坚力量,时国成的孙子时辰大学毕业后也回到塞罕坝做起了“林三代”。
作为塞罕坝人的后代,26岁的时辰说,走在树下心里就会生发出一种使命感,要把林场的工作当成一份责任和事业来做,守护好这片绿水青山,“老一辈创下来的东西,我就必须去守护好”。
第一代塞罕坝人
369名创业者为百万亩林场奠基
塞罕坝第一代领头人王尚海的骨灰撒在了林场
第一代塞罕坝人在育苗 供图/塞罕坝机械林场
从承德出发,沿着高速驱车3.5个小时,即可到达塞罕坝机械林场,在百万亩的绿林中,林场内的公路犹如一条玉带蜿蜒其间。
“从承德市到围场县城,我们挤在一辆敞篷汽车上,在土路上整整走了一天。从围场县城再到坝上,一眼望去,都是石头块、杂草、烂柴火。”在塞罕坝工作了一辈子、目前已经退休的尹桂芝向北京青年报记者描述的当年情景和眼下草木葱绿的塞罕坝简直有天壤之别。
塞罕坝机械林场位于河北省最北部,地处内蒙古浑善达克沙地南缘,“塞罕”是蒙语,意为美丽。“坝”是汉语,意为高岭。
曾经有成片绿阴的塞罕坝,由于火灾和乱砍滥伐等原因,到新中国成立初期,生态环境严重恶化,已成为人迹罕至的荒原。如不尽快治理塞罕坝,内蒙古浑善达克等沙地沙漠将继续南侵,继而威胁到北京。
同时,坝上地区是潮河、滦河、辽河、大凌河四大河流的发源地和主要集水区。其中潮河、滦河是京津的两大水源。
为遏制沙漠逼近北京的严峻形势,涵养京津地区水源,1961年,时任林业部国营林场管理总局副局长的刘琨带领数名专家,来到河北省西北部进行大范围实地踏察,最后决定在塞罕坝建立大型机械林场。
从1962年开始,由承德农业专科学校、东北林学院、白城林业机械学校等学校抽调的127名大中专毕业生与原承德专署塞罕坝机械林场、围场县大唤起林场、阴河林场的242名干部职工一起组成最早的创业团队在塞罕坝集结,拉开了塞罕坝林场建设的大幕。
从承德农专毕业的尹桂芝,在中秋节那天,与50多名同学来到了“坝上”,这群从县城来的孩子,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就是荒凉。刚刚建场的塞罕坝只有少量房屋,却一下子涌来一百多人,大家无处栖身,就住仓库、车库、马棚,还住不下,就搭窝棚。尹桂芝和几个女同学住在没有门窗的屋子,而男同学只能挤在牛圈,“连炕也没有,就在地上铺些草”。
极端最低气温零下41℃,年平均温度零下1.3℃;年均无霜期52天。尹桂芝记得,“睡起来被子上都是一层霜”。在刚刚到达塞罕坝的第一个冬天,虽然机械造林的热情曾经感染着林场的每一个人,但是超出想象的困难,也一度冷却了年轻人的热情与激情。
万事开头难。1962年、1963年连续两年试验,当大家期盼着自己种下的小苗能发出绿色萌芽时,满山的枯黄色令人大失所望:机械造林成活率不到8%。
一时间“造不出林,不如下马”的声音不断传开,塞罕坝造林事业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在林场工作了41年的董加伦回忆说,“那时肯定有压力嘛,第一年你可以说试验,那第二年又没完成,没法交代”。
为了“稳定军心”,林场的四位领导王尚海、刘文仕、王福明、张启恩,带着全家人迁到了坝上扎根。
1964年春天塞罕坝人开展了提振士气的“马蹄坑大会战”,造林516亩,成活率达到了90%以上。这一胜利,坚定了塞罕坝人创业的决心。
塞罕坝的造林事业从此开足了马力,造林季节也由每年春季造林发展到春秋两季造林,每天造林超过2000亩,最多时一年造林达到8万亩。作为369名创业者之一,时国成一直在最基层的作业区,最初时整个作业区只有他一个人,造林、整地的活儿都由他完成。一直到1998年退休,时国成在塞罕坝机械林场工作了36年,先后担任阴河林场、大唤起林场等多个分场的场长,见证了塞罕坝林场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成长。
在艰苦的条件中,第一代塞罕坝人将林子建起来了。据粗略统计,从1962至1982的建场前二十年,塞罕坝人共造林90余万亩,4.8亿余株,保存67.93万亩,保存率75.5%,创下当时全国同类地区保存率之最。
第二代塞罕坝人
从发展造林到可持续性“营林”
如今的塞罕坝美景如画
1962年,刚刚40岁的王尚海,原是承德地区农业局长,带着老婆孩子上坝后,成为塞罕坝机械林场第一任党委书记。
作为林场的第一代领头人,王尚海成为塞罕坝上一面不倒的精神旗帜。1989年12月24日,遵从王尚海的遗愿,他的骨灰撒在了林子里,这片林子被命名为“王尚海纪念林”。
和王尚海一样,最早上坝的创业者多数已经逝去,追随王尚海等第一代塞罕坝人的足迹,第二代塞罕坝人望着绿色的林场,他们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守护和经营好这片林子。
刘海莹目前是塞罕坝机械林场的掌舵者。他明白,第二代人站在前辈的肩膀上,担子更重。“这个林子存在,这个场子才存在,这个场子这么多人才存在,林子是这个场赖以生存的基础。这个场过去取得很多荣誉,只有这块林子存在,才能跟着去荣耀”。
创业难,守业更难。1984年,河北林业专科学校毕业生刘海莹来到塞罕坝,成为基层林场的第二代技术员。住工棚、喝雪水、啃咸菜、吃冷饭,艰苦的环境中,老一代务林人的榜样力量是他坚持下来的最大动力。
“(工作)整体来说都是一样的,细微的区别,就是工作的重点不同。”塞罕坝机械林场场长刘海莹介绍说,前期发展重点力量放在造林上,到上世纪80年代以后,林子起来了,重点放到将百万亩林子经营好和保护好,因此,塞罕坝林场展开与高校及科研部门合作,共同研究林业的科学经营。
对于林木的保护和经营,刘海莹特别强调了以科技为先导,“在营林方面,我们一直贯彻的思想,就是去小留大,去劣留优,去密留匀。”
在营林方面,塞罕坝机械林场确立了以修枝、抚育间伐、低产林改造为主的森林经营生产体系;总结出了大密度初植、多次中间抚育利用和主伐利用相结合的人工林可持续经营路线,整理出一套适合塞罕坝的森林经营模式。
塞罕坝林场牢固树立持续发展的经营理念,把二代林培育作为林场持续发展的根本保障,先后实施了良种壮苗培育、容器苗造林、幼林施肥工程。自建场以来,累计抚育森林260余万亩次,相当于把塞罕坝全部林木抚育了两遍还多,通过不懈经营,林场森林质量明显提高。
早在1993年,塞罕坝的森林旅游业已经基本形成“吃、住、行、游、购、娱”配套产业链,完成了七星湖湿地公园、木兰秋狝文化园、塞罕塔、金莲映日园、滦河源头等高品位生态旅游文化景区的建设工程,目前公园内共有各类宾馆、度假村120余家,日接待能力达到1万人次以上,年均人数已达50万人次,一年的门票收入可达4000多万元。按照规划,塞罕坝完全可以承受100万人次接待量,再轻松增加收入4000多万元。这可是几乎不用任何投入就可以落袋的真金白银。
但塞罕坝人却做出决定:严格控制入园人数、控制入园时间、控制开发区域、控制占林面积。
塞罕坝人并非看不上这笔钱,而是算清了开发与保护的大账。林场党委副书记安长明说:“如果生态效益没有了,用再多的经济效益也难以挽回。经济账和生态账、小账和大账孰轻孰重,头脑必须清醒。”
建场55年来,国家投入和林场自筹资金累计约10.2亿元。截至目前,林场有林地面积112万亩,林木总蓄积1012万立方米,林木价值40多亿元。据中国林科院核算评估,塞罕坝资源总价值为152.9亿元。
第三代塞罕坝人
年轻人的传承和责任
游人如织的塞罕坝
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前赴后继,来到塞罕坝贡献自己的力量,推动林场一直向前发展。
“为了林场生态可持续发展,我们永远在路上。”2005年大学毕业后考入塞罕坝林场的于世涛,现在已经是千层板林场的场长。
如今第三代塞罕坝人已经成为林场的主力军,他们有和于世涛一样慕名而来的大学毕业生,也有从小生活在林场的“林三代”。
在塞罕坝,造林的脚步从来没有停止。自2011年,塞罕坝机械林场把土壤贫瘠和岩石裸露的石质阳坡作为绿化重点,启动实施了攻坚造林工程。
于世涛介绍说,所谓攻坚,是因为这些地块全部是山高坡陡、立地条件极差的“硬骨头”地块,有的土壤厚度只有几厘米,有的坡度甚至达到46度,为了提高成活率,林场通过人工和机械相结合的方式整地,把石块挖出,再人工回填后造林。最终,攻坚造林成活率达到了98.9%,实现了一次造林、一次成林的目标。
截至2017年上半年,林场共完成攻坚造林面积6.4万亩,成林后可提高森林覆盖率4.6个百分点。两年内,塞罕坝所有8万亩石质阳坡将全部披上绿装。
事实上,在攻坚造林之前,塞罕坝机械林场的森林覆盖率已经达到80%,这是一个很高的比例。
“我们现在就是想,把林场的森林覆盖率达到饱和值,所以启动攻坚造林的工程,也是符合增林扩绿的目标。”于世涛说,森林覆盖率的饱和值是86%,剩下不能造林的地方是厂区的基础设施建设、道路、湖泊和湿地等。
截至2016年底,塞罕坝林场共有职工1986人,其中在职1212人,越来越多的人才汇聚到这片林场。相比于55年前的369名拓荒者,他们学历更高、知识丰富,他们希望像老一辈塞罕坝人学习,贡献自己的力量。
国志峰,2000年来到林场,如今已经成为林场防疫站站长。他接手森林防疫站之后,联合河北农业大学、北京林业大学、东北林业大学等高校教授对工作人员进行技术培训,提升防疫站工作人员的素质,建立规范整套森林防疫体系。
为了使森林防疫工作更好地开展,防疫站开始升级硬件设施。国志峰利用三年时间,在防疫站建立了2个标本室,记录辖区范围内的昆虫样本;建立实验室,在室内进行昆虫的饲养,观察昆虫的形态变化,对部分昆虫进行鉴定。从2014年开始,建立规范的档案室。
和于世涛、国志峰不同,26岁的技术员时辰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林三代”。
“要是没有这片林子,现在林场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包括旅游也是因这片林子起来,所有的东西都源自这片林子,而这片林子是老一代艰苦创造而来的。”2014年,时辰回到塞罕坝机械林场。他的兴趣本不在林场,在太原科技大学学习的是市场营销专业,但是在林场工人爷爷的影响下,回到林场。
“虽然没有直接说强制让我回来,但是爷爷总会说林场的一些事情,让我感受到他的期望。”时辰说,有一年,爷爷带着时辰上山,回到最初工作的地方,指着一排荒废的破屋子说,这是他以前住的房子。
时辰能够感觉到爷爷的成就感。“他就看着自己亲手造的那片林子,现在长这么高了,心里就是高兴。”
“林三代”的标签既给了时辰巨大的压力,也使得时辰心里渐渐生发出一种使命感,要把林场的工作当成一份责任和事业来做。时辰现在也是在补课,在河北农业大学就读林业专业的研究生,越来越往林业方面靠拢。时辰很谦虚,总说要先把自己的基础打牢,再去谈自己怎么干,因为有了一定知识基础,才能厚积薄发,“老说我是正宗林三代,一种传承和责任,我作为林三代,本身就肩负这种责任,老一辈创下来的东西,我就必须去守护好。”
本版文/本报记者 郑林 李强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崔峻(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