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寺:长河的重要节点(图)

 

万寿寺山门

 

延庆寺古槐

 

万寿寺码头

 

广源闸

 

车 军

八月骄阳,喷吐着耀眼的火舌,铆足了劲烘烤着大地。一下带空调的公交,我就热得发蒙,辨不出东南西北。可当我再前行几步,爽爽地就觉有阵风儿吹过,头脑也逐渐清晰起来,定神看已立于一座桥上,这果然是“山顶有花山脚香,桥底有水桥面凉”呀。那桥下的河就是“长河”,它东面通着积水潭,西北面连着昆明湖。而桥北,就是著名的万寿寺和延庆寺。说延庆寺是长河的重要节点,就不得不先说说它的主建筑万寿寺,以及寺门口的长河。

长河在辽金元明清,各有不同名字

当初,大运河挖掘时,并没有挖到昆明湖,它到通州就戛然而止了。著名作家肖复兴最近撰文说:“大运河绵延两千多里,北京城虽不是大运河的华彩乐章,却也是它漂亮而悠远的终曲。俗话说,编篮编篓,全在收口,而北京城就是大运河最好的收口。但是,到了元代,运河继续向京城挺进,流经通惠河,直抵京城腹地积水潭,漕运码头也从通州转移到了那里。”

值得一提的是,“通惠河”的名字不是老百姓口口相传所形成的,它可是忽必烈给起的。元大都建成后,城市口粮和水源是个重要问题,经勘察和测量,水利专家郭守敬看中今凤凰山下的一眼泉水——白浮泉,便将白浮泉以及西山一带的大小泉流引入了瓮山泊(今之昆明湖),扩大了湖面,成为通惠河水源之一。之后这条河流就沿故河道,从西直门北水关进大都城,汇入积水潭。忽必烈站在积水潭边,面对河运通畅的美景,欣然为其命名曰“通惠河”。

通惠河北起白浮泉,东至通州北运河,总长超过160里。通惠河的上游部分,就是积水潭往西北那一段,才是老百姓叫俗了的“长河”。长河是明清时期北京城内一条著名的河段,当时皇家的帝后王妃,赴西郊各行宫御院,若乘舟行船,都必须通过这条河道。长河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各有不同的名字。辽代称“高梁河”,金代称“皂河”,元代称“金水河”,明代称“玉河”,清代始称“长河”。京城西郊一带,自古以来就水草丰美,十分富庶。尤其白浮堰工程之后很长时间里,人们不断在湖边开辟稻田,在湖中种植菱、莲等水生植物,使这一带风光酷似江南。那时万寿山名叫金山,昆明湖叫金水。至“元朝时,相传有一位老翁在金山山腰掘出一只石瓮,瓮周‘华虫雕龙,不可细识’,瓮内‘宝物’几十件。老者携物悠然他迁,留石瓮于山阳……金山因之改称瓮山,金水也随之改称瓮山泊。”

如今万寿寺和延庆寺门前的万寿寺码头,旅游船只也是十分繁忙,等待乘船去昆明湖的游客人头攒动,设有四五十个座位的电动大旅游船来往穿梭。码头的大广告牌上写着:“一条慈禧水道,半部清朝历史”。至于这条水道为什么名叫“慈禧水道”,我还搞不清楚。广告牌旁边有一排硕大的清帝王画像,说是曾有六位帝王从这里乘船游览,打头儿的分明是乾隆,长河也是在乾隆时期拓宽和疏浚的,为什么却起了个“慈禧水道”的名字?莫非,这名字的由来是因光绪十二年(1886年),慈禧乘龙船途经长河时,看到西郊一带自遭受英法联军的破坏后破败不堪的景象,即命醇亲王奕   整理长河两岸,种柳栽桃,使之沿路后来红绿相间、柳暗花明,又呈绝佳景色的缘故?

但不管怎么说,河、河闸与寺,在这个地界儿金风玉露般地相逢了。码头向东一箭之遥,即是长河上著名的广源闸。

延庆寺初建时曾划为万寿寺一部分

再说河边两寺。旧日北京,庙宇林立,佛教寺院,道教宫观,伊斯兰教清真寺,殿宇琳琅,遍布远郊近郭和四九城,仅佛教寺庙就有数百处之多,万寿寺则属佛教寺院。元统治者其实是崇尚喇嘛教的,只为固国安邦、永保社稷,也很讲求“实际”,对建寺庙、做佛事这样被视为修功德的事也很热心。但由于政治和文化上的原因,终元一代,统治者始终优遇喇嘛教。明代北京,表面上也是以佛教为盛,实质上中国佛教发展到那时已呈衰势。后来清统治者鉴于明代京师建寺过滥,开始对北京地区寺庙建造严加控制,主要精力则放在修复、拓展明代遗留下来的名寺巨刹上。虽然说,清代北京寺庙文化的代表是喇嘛寺(如雍和宫、嵩祝寺、普渡寺等),但潭柘寺、戒台寺、卧佛寺、万寿寺等其他的佛教寺院,在清代都经过翻修或重建也是事实。

万寿寺则是京城著名的“外八刹”之一,为佛教寺庙,属海淀石横村片内。之所以说万寿寺与延庆寺是长河的重要节点,原因之一就是万寿寺享有“小宁寿宫”之称,不仅寺内建筑诸景完备,慈禧来往颐和园时也都会在万寿寺拈香礼佛,在西跨院吃茶点、小憩。

万寿寺原称聚瑟寺,建于唐代。只是现在的寺内建筑已不是唐代所建,就如紫禁城也已不是明代的紫禁城,之前那个已被李自成烧为平地,现在我们看到的紫禁城是清朝所建的一样,万寿寺在光绪初年也曾毁于火,之后成为菜圃,到光绪二十年(1894年)才重修作为行宫,并将菜圃一起圈入。明万历五年(1577年),改现名,主要收藏经卷。清顺治二年、康熙二十五年、乾隆十六年、乾隆二十六年以及光绪二十年都进行了修葺。乾隆曾三次在寺中为其母祝寿,现大钟寺内的钟王“永乐大钟” 原也是在万寿寺中的。1934年前后,万寿寺的前部曾作为东北难民子弟学校。1985年万寿寺辟为北京艺术博物馆,展品以明清时期的艺术品为主。2006年5月,万寿寺作为清代古建筑,被国务院批准列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万寿寺目前正在装修,工期还有三年之久。我便舍弃去万寿寺的打算,将目光转向延庆寺。

延庆寺, 始建于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当年也是小有名气的。皇帝从紫禁城到颐和园,在此下舟上香时,或帝后游昆明湖途中在此休息时,延庆寺则是一般官员和服侍人员用膳和小憩之地。同时,它还是长河两岸民间庙会的热闹场所。相传延庆寺初建时也曾划为万寿寺的一部分,具体是初建时就已隔开而建,还是哪个年代一分为二而另被朝廷批复单立门户,现在已没有人能说清楚。如今西墙外与万寿寺结合部的“城中村”,就曾是万寿寺方丈及僧侣们的住所。延庆寺内有正殿和东西偏殿,原还保有明天顺六年(1462年)重修碑、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文林郎知肥城县万鹏程撰书《创建延庆寺山门记》,和清顺治十二年(1655年)文林郎知肥城县县事袁沛主持、平阴县癝生程步云撰书《重修延庆寺正殿山门记》等碑。另据《北京寺庙历史资料》记载:“延庆寺,坐落西郊三分署万寿寺街19号,建于清乾隆三十一年,属私庙。本庙面积二十二亩零八分,房屋六十一间,附属茔地二十六亩,田地三十五亩,土房五间,管理及使用状况为住持管理。除佛殿外,分禅舍及租户居住。庙内法物有释迦佛一尊,阿难迦叶二尊,罗汉十八尊,均泥塑。大铜磬一口,铁五供两堂,三经一部,石碑三座。另有白果、槐、楸、柏等树木十七株。茔地柏树六十二株,槐树四株,马尾松九株,榆树四株,杨树两株。” 1999年1月,海淀区政府公布为区文物保护单位。寺东南角原还有古井一眼,俗称大寺井,今已不存。

但令人格外痛心的是延庆寺如今已沦为名副其实的大杂院、城中村,现在能看出模样的建筑仅有山门。佛殿庙宇、禅舍旁屋,早已面目全非,一派衰落。我是七拐八拐从寺院后面进去的,后面找不到进院的门,只有两条进院的小过道,都是只有一肩多宽,如两个胖人相遇,就要面壁擦背而过。过道上污水横流,有的地方长着绿苔。院内房子参差不齐,大都是见缝插针,连排房都称不上。经仔细辨认,尚能看出当年正殿和偏殿的大致轮廓。殿不算太高,正殿约有二十多米长,门前没有台阶,我想这既不合规制,也不太可能,一定是多年来院中填土一层层加高的缘故。三个殿的屋脊已完全看不到,被一片一片的油毡满满覆盖着。后院有一座相对高大的屋宇从外面看还保留着当年的古老痕迹,院内住户告诉我,那是万寿寺的马厩,并说凡所能看见的灰砖建筑都是老房,红砖的就是后建的了,而触目斑驳残破的灰砖墙似在做着最后的诉说。进高屋一看,约有两层楼高的马厩里也分块儿分层搭着小屋。仅仅一墙之隔,当初也风光无限的延庆寺,今日的破败与万寿寺的一贯辉煌竟形成如此鲜明的对比。在这凌乱不堪的院子里,惟一感到惬意的是院中几棵参天的古树撒下了浓浓的绿阴,让人顿时汗迹全无。

延庆寺生发的一个美丽传说

我从后院再向前走,然后出了山门,山门匾额上的字已模糊不清,大致辨认应该是“敕建延庆禅寺”,门前一棵古槐,不时慢悠悠地摆动一下枝杈。山门外有二三闲坐的老人,都是寺内的住户,一位85岁老者告诉我,他们是1967年后陆续搬到这个院子的,都是原总后和总政的军人及家属,现在已住有二百多户了。他本人来时也还是一名军人,后转业。老人说,算起来,搬到这里已经半个世纪。老人们热情好客,有问有答也无拘束。因是周六,不一会儿就又凑拢来一两个人,其中有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高大白净,开朗健谈,一口的京片子,始终认真地跟我聊着天儿。他说,他是小时候跟着当兵的父母搬来的,现在长辈们都故去了,很遗憾到去世也没住上新房。刚搬来时,门口的门墩石鼓还好好的,院内也只有正殿和东西偏殿,殿宇已被一间间隔开,一家分一间。除此没有其他的房子,空地上种着果树,院里这些小房都是地震后的防震棚改建的。寺周围还都是农田,现八一剧场那地方原是一片坟地。

聊起寺内掌故传说,他还真知道一些,说原先西殿壁上有对联一副:“月白风清断然不语,天寒夜冷必定成霜”,这副对联是来自一个美丽的传说。有位进京赶考的学生叫窦仪,途经石横,天色已晚,到延庆寺借宿。方丈安排窦仪住进西殿。时值冬初,寒气袭人。窦仪读书至深夜,伏案入睡。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拍门声把他惊醒了,他顺门缝儿向外一看,是个美貌女子,正苦苦要求进屋相会。窦仪心想,深夜私奔定非良女,我何不难为她一下,让她自惭而归。于是就说,小姐让我开门不难,须对上我出的对联。少女欣然答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请出上联。窦仪脱口而出:月白风清断然不语。“不语”暗含“不与”,一语双关,文雅异常。女子当即对曰:天寒夜冷必定成霜。“成霜”隐喻“成双”,亦一语双关,奇妙绝伦。窦仪甚感惊讶,不由暗想,少女才貌双全,固然可爱,但若收留她,岂不坏了学业。于是他右手提剑,左手开门,一剑向女子刺去。没想到那少女立即化为一只金鸡,急翔而去了。后来这个传说被附近民间剧团编成地方剧,在石横村和周围乡镇多次上演,故至今流传不衰。

我问还能不能找到那副对联,他笑说:是传说啦!再说,即便真有其事也不容易保留下来。前些年院里有一家墙壁破掉一块儿,后来破洞越来越大,慢慢他家人发现,那墙壁足有一米厚,里面却是空的。我问,为什么墙是空的?是要藏文书之类的吗?他说,“不知道,也没人去研究,那家干脆把里面改成壁柜了。您说,原汁原味的墙还能有多少保留下来?至于我家墙里咋样,我还没研究过,只是知道那墙壁比较酥软,我家暖气钉子只是那么浮搁上的,不敢动,怕暖气掉下来。”

随即他告诉我,附近还有几处古迹:广源闸、龙王庙及千年古银杏。然后他领我向东走了十几步,详细指给我看,说,那就是广源闸,是一座古代水闸,待会儿您可以过去就近看看。在两爿闸基接近水面约两米的地方,各有一个兽吻(俗称龙头),古时如遇有暴雨洪水,水面接近龙头时,就要开闸放水,否则两岸农田房舍就会有被淹的危险。2013年,作为大运河北京段的一部分,广源闸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他还说,过了广源闸,再往前走四五百米,马路中央有棵千年古银杏树,传说是当年李自成拴马的地方。

在他跟我讲这些典故的时候,前后点了三根烟,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了!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就对他说,非常感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故事,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他却佯装很严肃地说:“大妈,您要真过意不去,咱俩就商量着合伙做酒吧,我出水,您出粮。”没等我琢磨过味儿来,他又接着说:“到时做成后水儿归我,其余都归您,行不?咱俩就两不欠了!”说完,他又点了一根烟,得意地笑着、头也不回地跟我挥着手朝寺门走去了。看他走远,我才顿悟,忽然独自哈哈一阵大笑。

几步以外,我看了广源闸,跟他形容得一模一样。过广源闸路继续东行,果然看见那棵千年古银杏树,它盘踞在马路中央,一副“任你霜雪雷电,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树干粗壮得六七个人合抱不拢,树枝屈曲盘旋,巨大的树冠覆盖成荫,阴凉处足以席坐百十个人。之后,我沿万寿寺路再继续东行,街口处已是国家图书馆。坐上地铁,我很满意今天的行程,如果说还有点儿小遗憾,那就是没来得及去看看延庆寺旁边的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