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抱的沿河城不是城,而是一座隶属于京西斋堂镇的古老山村。在2016年国家财政支持的750个中国传统村落中,北京有三个古村入选,沿河城村是其中之一。沿河城也是城,这座构筑于明朝万历年间的军事重镇,曾是守卫京城的要塞。“以山为城,以河为池,乃京师咽喉之地。”发源于黄土高原的永定河一路奔流到这里后,拐了一个弯,形成了一个深深的“U”字形,沿河城恰在“U”字形的底部。依山傍水的边塞小城,因位于永定河南岸,故称沿河城。
如今的沿河城,古城墙的断壁颓垣取代了往昔的刀光剑影,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走在寂静的小街上,墙皮剥落的百年老屋沉默不语,惟有一阵阵山风呜呜咽咽地诉说着过往的沧桑。
我们把车停在戏台前的空地上。这座坐南朝北的戏台建造于清代,石筑台基,卷棚顶,垂脊顶端有吻兽,顶部是灰筒瓦、石望板,带勾头滴水,木制大搏风板,八柱乘架,双层椽子,木构架上是旋子彩绘。东、西、南三面为石砌山墙,台脸北开。当年,这里是驻军将士举行祭拜大典和进行娱乐活动的场所。月明星稀的夜晚,沿河城戏班的精彩演出使远离家乡的将士们暂时忘却了思乡之苦,驻军首领与梆子戏的故事至今仍在流传。
戏台对面的老君堂曾供奉有老君塑像,后经柏山寺住持重建,改为瑞云寺。清朝末年,这里是贮存兵器的地方,后改为村塾、学校。老君堂旁边是一棵粗壮的古槐,周围有铁质围栏,几位老人正在树下打牌、谈天。我问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这棵槐树有多少年啦?他说,500多年。问他年纪,说79岁。又指指旁边的一位老人说,他是我亲哥,今年93岁,我们都是在这棵老槐树下长大的。
沿着一条石砌路往上走,路边一株枝叶茂盛的红蓼青翠欲滴,穗状的红色花朵在一截石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鲜艳。转过一个弯,进入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一边堆积着半腐的柴草,间或露出残破的石壁。因为潮湿,石壁上长满青苔。同伴说,这应该是古堡的遗迹,我们走到沿河城的南部边缘了。残壁与青苔带给我的沉寂感,在稀疏而单调的蝉鸣中化作一声叹息。过道的另一边,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高大的椿树与枣树枝叶婆娑,蓬蓬勃勃的豆角秧毫无顾忌地爬过墙头,得意地炫耀着一枚枚红得发紫的果实,而红艳艳的扁豆花推波助澜,将那个人迹罕至的角落点缀得喜气洋洋。
沿河城只有两条街道,村民们称为前街和后街。从西边的永胜门到东边的万安门,全长500米,是沿河城的主要街道,叫做前街。永胜门保存完好,墙体底部和拱门用花岗岩垒砌,看上去坚固而大气。永胜门外的高台阶上,矗立着一座水泥墙面的老屋,铁门铁窗锈迹斑斑,门楣上方写着“邮局”二字。据说,电影《手机》剧组曾在这里取景。曾经毁坏的万安门已经修复,从而使沿河城东西呼应,成为一个整体。城墙基本上就地取材,以巨型鹅卵石垒砌而成。
城墙外便是风光旖旎的永定河,尽管由于干旱,永定河已多处断流,但这里的水流依然丰沛。河畔挺拔的白杨、栾树和国槐等乔木混杂的树林遮天蔽日,树荫里横卧着一块块黢黑而坚硬的火成岩巨石,擎着一团团鬼针的狼把草成帮结伙地生长在乱石丛中,使阴森森的卧石间平添几许生机。河滩上大片的芦苇与香蒲,使这里具有了江南水乡的意味,而对岸连绵起伏的群山明白无误地告诉你,那只是一种点缀性的阴柔,这里亘古不变的基调是阳刚。
从蔷薇、木槿一路相随的河堤绕到东门,再从东门向西走在沿河城前街,浅浅的街道寂静而空旷。据说,街旁那些长长短短的胡同多以姓氏命名,如:林家胡同、王家胡同、李家胡同。如果一家人住满一条胡同,可见当年沿河城人丁多么兴旺。另外,当年的前街有一家索记银楼,专门从事耳环、手镯、戒指等饰品的加工,因为珠窝银矿离这里不远。一条小街居然拥有银饰品专营店,可见当年沿河城人生活的富足。但如今,年轻人纷纷弃山而去,沿街的院落一座又一座落了锁,门楼上的荒草在阳光下随风摇曳。
走过一条小胡同时,我惊喜地发现胡同两侧一盆盆地摆满了鲜花。观赏拍照间,一位体态丰腴的少妇从一座院落里走出来。看到我们对那些花感兴趣,她显得很高兴,指着粉红色的翠菊、蓝紫色的藿香、金黄色的万寿菊、艳丽的孔雀草以及叶子肥硕的紫苏告诉我们,这些花卉都是她自己养殖的。墙根下那几株开着细碎小白花的牛膝菊是野生的,因为喜欢,也保留着,是她那个小花园的编外成员。她家的院子是一座经营食宿的农家院,庭院不大,却十分整洁。空地上晾晒着玉米与核桃,墙角的天竺葵盛开着鲜红的花朵。窗台下的一丛文竹,开满了繁星一般的白色小花。少妇说,七、八年了,这棵文竹头一回开花。院门口的酢浆草有开有合,开着的犹如甘薯的叶子,合上的仿佛一只只蝴蝶。少妇说,不知道它的名字,因为它白天张开,夜晚合上,所以就叫它夜来合。夜来合上面,是一架蓬勃的绿叶,间或垂挂着几颗佛手瓜。佛手是那株植物的名字,却使我蓦地感受到清凉的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