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府所在地在历史上曾被水系环绕
张双林
近日,玉河二期整治工程完工,与2013年完工的一期工程及今年初夏完工的南城三里河河段整治、恢复工程一起成为了京城“水穿街巷”的江南水乡景致,博得了市民的欢心,也引发了笔者对历史上北京“水世界”的回忆。
水是生命的源泉,一个城市乃至一个村庄在形成、筹建之前,水是首先考虑的重要因素,北京城更是如此。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北京周边没有黄河、长江这样的大河,而且也不临海。但北京城附近有永定河、潮白河、温榆河、清河、沙河、月河及人工运河通惠河。在郊区的山上,有丰富的山泉,玉泉山的泉水被誉为“天下第一泉”,白浮泉则是通惠河重要水源。从理论上讲,在古代乃至到了清代中叶,北京不是缺水的城市,“水穿街巷”是很普通的现象。况且,在历史上北京城内城外的池塘河湖星罗棋布,颇有江南水乡的韵味。
自从金朝完颜亮迁都中都(今北京)以来,北京城的人口不断增加,规模不断扩大。与此相应,原北京地区大大小小的“水世界”逐渐消失。
“坑”、“洼”曾是重要水源
在老北京的地图上或史料中,有许多称“坑”的地名,如二龙坑、象鼻子中坑、孙家坑、王大人坑、北下坑、草场大坑、司家坑等。这些所谓的“坑”有大有小,多半是天然存在的湖泊和苇塘。像昔日的二龙坑(今二龙路),面积就很大,水源充沛,郑亲王在坑旁建府,第八代郑亲王德沛还在府中建“惠园”。惠园被誉为“京城第一王府花园”,“其园甚巨丽,奥如旷如,各极其妙。”惠园中水池“水其清冽”,园中有人造瀑布“高丈余,其声琅然”。池水和瀑布的水均引自二龙坑。
城郊的“坑”则以窑坑为主,系烧砖者取土后留下的坑,坑中之水多为雨水。像今天的工人体育场、工人体育馆就是1958年在窑坑上建的。有些大的窑坑与护城河相通,一度成为旧京的游览之地,如几十年前朝阳门护城河旁的菱角坑就是很典型的例子。菱角坑三面环水,西依护城河,坑里夏日长满菱角、莲藕,其中菱角最多,因而得名。夏季时人们喜欢在此纳凉、避暑,城里做小买卖的、卖小吃的、打把式卖艺的人也云集于此,菱角坑成为了好去处。最有趣的是人们可以从东便门、东直门沿护城河乘船来游玩。
北京地名中的“洼”与“坑”意思相通,在城内有兵部洼、南下洼、北下洼等。其中城北的仰山洼最有名,据说它是北京的“水镇”,还是清朝训练水军的地方。此传说只载于《清代野史大观》,正史中未见记载,可姑妄听之。坑多、洼多、湿地多,是北京的特色,历史上挖地一尺就出水是很正常的现象。
北京城的坑和洼是很平民的水域,但与皇家园林中的“海子”异曲同工,只是它更平民化而已。北京仅有坑和洼还不能佐证当年是“水世界”,河流是很重要的。北京的河除有帝王之气外,还是“水世界”的佐证。清代《宸垣识略》中称:“北京青龙水为白河,出密云,南流通州城。白虎水为玉河,出玉泉山,经大内,出都城,注通惠河,与白河合。朱雀水为卢沟河(永定河),出大同桑干,入宛平界。玄武水为湿余、高梁、黄花、镇川、榆河,俱绕京师之北,而东与白河合。”有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水拱卫北京,“水世界”之称名副其实。
在北京,除有上述河流外,至少有两条南北的河,即玉河(御河)和大明濠。上世纪50年代,玉河改为暗河,成了南、北河沿、正义路等街;大明濠改为大街历史更早,当时称沟沿,抗战胜利后改称赵登禹路、佟麟阁路,两条河都是自北向南流入护城河。
桥是“水世界”的象征
北京的桥,因一首歌的渲染在全国都有名。但歌中唱的许多桥是现代的立交桥,与传统意义上的跨河桥有所不同。按《北京志·交通志(1991-2010)》所载,仅在五环路内的城市道路上就有各类跨河桥365座。桥多说明河多。而北京的一些古桥不只是渡河的交通设施,还有重要的意义,于是有了“四大桥”之说,有京东八里桥、京西卢沟桥、京北朝宗桥、京南马驹桥。这四座桥是北京城通往东西南北方向的交通要道,在民国之前往往重兵守卫。据《北京古桥》一书介绍,除上述四大桥之外,保留至今的古桥还有230余座,其中大部分在近年得到了保护和修葺。如加上历朝历代消逝的500余座桥,那就更多了。一个历史上有近800座桥的城市,怎么不是“水世界”呢?如果将各城市依桥梁总数排榜,北京的排名远超苏州、杭州和绍兴这样的江南水城。
桥,无论形态,还是桥名都会给人以美的、诗意的遐想,并由此产生一些美丽的传说及趣闻轶事。北新桥的故事在老北京妇孺皆知。故事不是历史,但北新桥确实存在,从乾隆年间的京师地图上看,北新桥下确有河的标记,至于桥下的河流是什么则众说纷纭。作为“天子之桥”的天桥,其桥下是著名的龙须沟。在明清时代龙须沟不是臭水沟,它自西向东流向外城的护城河,河水清澈,并与金鱼池相通。臭水是养不了金鱼的,龙须沟在百年前不是污水河。民国期间天桥西部的河改为了暗河,即今天的永定路。东段即今天的天坛北路。老舍话剧《龙须沟》就描写的这一段河的历史。
存留在地名中的桥,在历史确有存在,如万历桥、达智桥、虎坊桥等。西城甘石桥(亦称干石桥),桥下就是通往中海的河,如今河变成了东斜街、西斜街;太平桥桥下的河即是大明濠。至于什么三转桥、李广桥、大石桥、小石桥等都有河的佐证。什刹海一带是北京最大的水域,有人考证,今天的恭王府在二三百年前是个岛,周围有水环绕。这里的水多,桥也多,什刹海周围许多弯曲的胡同和一条条斜街都与河湖有关。据地理学家论证,北京城内的弯曲胡同和斜街都是昔年的河道。这种现象在南城(外城)较多,外城是明代嘉靖年建的,许多胡同和斜街最初就是河道。而内城则是在元大都基础上而建,元大都胡同的走向、宽度、长短都是事先规划的,斜街曲巷就少。
北京古桥的名称也十分有趣,体现出古人的文化修养,像流传至今的金鳌玉蝀桥(北海大桥)、万宁桥、御河桥、织女桥、红桥、白桥、黑桥、草桥、大通桥、郊亭桥等都是有诗情画意的名称。由于历史久远,一些桥已经消失,仅留在人们记忆之中,不过仍为未来的城市改造和建设提供了历史依据。
南北各有一个太平湖
在北京城区内有两个太平湖,一个在城区西南隅,另一个在西北隅,一南一北,相互呼应。
南太平湖在今天金融街附近,中央音乐学院东边。南太平湖与护城河相通,当年比较偏僻冷清,在清代《天咫偶闻》中有所记载:“太平湖在内城西南隅角楼下,太平街之极西也。”那时风光还很秀丽,“高柳数章,人误曲江之苑。当夕阳街堞,水影涵楼,上下都作胭脂色,尤令过者流连不能去”。
南太平湖北面是醇亲王(光绪之父)府(今中央音乐学院)。在清代,太平湖附近隐居着一些达官贵人,并留下不少诗文来描述太平湖。在乾隆年间,曹雪芹的友人敦敏、敦诚兄弟就住在太平湖畔,并建了“槐园”。由于他们在精神与物质上的支持,曹雪芹才能写《红楼梦》。据敦诚的《四松堂集》称,在“风雨淋涔,朝寒袭袂”的秋天里,到处萧瑟凄凉,他们兄弟与从西山进城访友的曹雪芹相遇,在一小酒馆中小聚。“雪芹酒渴如狂”,但三人都没带银子,敦诚只好将腰上挂的佩刀抵押给酒保赊酒喝。在这凄风凉雨的秋夜,呼酒谈往,畅谈今古,抒发情感,通宵达旦,“雪芹欢甚作长歌”,敦诚还和了《佩刀质酒歌》。
到了民国之后,南太平湖渐渐干涸,湖址上盖了民房。虽湖不复存在,但留下了太平湖北里、太平湖东里、东太平街、西太平街等地名,让人们在记忆中有了太平湖的印象。
北太平湖当年属积水潭的一部分,仅与后海(积水潭)隔一道城墙,当漕运停止后,积水潭面积小了,湖水也浅了,城墙外的湖泊在清末民初之际已变成池塘,其中有一贡姓人氏在池塘中广植芦苇,人们称这里为“贡家苇塘”。1949年后,“贡家苇塘”被没收充公。1953年旧城改造时,将苇塘深挖扩建成市民公园。因此地离太平庄很近,故谓之为太平湖公园。
北太平湖一直名不见经传,直到1966年8月24日之后,才引起人们的关注。在这天人们在湖内发现了作家老舍的尸体,“老舍自沉太平湖”的公案及各种传说由此而生。“文革”后,有人编了话剧《太平湖》,太平湖遂家喻户晓了。
“文革”后期北京“深挖洞”,不但到处挖防空洞,而且为配合战备,修建地下铁道。1972年在修地铁时将北太平湖填了,后来又在此地盖了地铁厂房。
因近一二百年城市人口增多,过度的开发及气象变化,使北京成为缺水城市,穿巷水街成为人们的“梦里江南”。随着古城风貌的恢复和对湿地、坑湖、苇塘和河流的保护力度及南水北调工程发挥作用,水穿街巷和小桥流水的江南秀色和泉水叮咚的场景在我们身旁会频频出现,北京成为“水世界”不再是历史的追忆,而有望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