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舟骈集 方砚 绘制
高台丛树 方砚 绘制
万舟骈集
帆樯林立人如蚁,灯火星罗浪泊鸥
“万舟骈集”景观是指漕运繁盛之时,从南方到来的运粮船浩浩荡荡地聚集在运河北端河面上的情景。史载:“自潞河南至长店四十里,水势环曲,官船客舫,漕运舟航,骈集于此。弦唱相闻,最称繁盛。”这就是“万舟骈集”的盛景。随着漕运的衰落,该景象早就不复存在了,只能从一些文学作品和文献记载中寻找当年的影子。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朝鲜著名学者朴趾源先生随朝鲜使团来北京祝乾隆七十大寿,将其沿途所见所闻写成了《热河日记》。使团从东北经山海关而来,当他来到通州,看见运河漕船帆樯林立的情景,写下了“舟楫之盛,可敌长城之雄”,“不见潞河之舟楫,则不识帝都之状也”的文字,形象生动地描述了“万舟骈集”的漕运胜景。
那么,“万舟骈集”到底有多少船只呢?根据《通漕类编》,成化年间为12114只,嘉靖为12140只,万历为11688只。到了清代,康熙以前,漕船最多有14505只,雍正以后逐渐减少。雍正四年(1726年)为6406只,乾隆年间增加至6969只,之后,船只数量就呈下降趋势,但是在咸丰前期都能维持在6000只以上。咸丰朝后期,漕船下降趋势就很明显了。
除了漕船,运河上还有其他各类船只。根据推算,漕船的数量仅是大运河上航行船只总数的10%。根据功能不同,其他船只可以分为官船和民船两大类。其中官船又分为贡船和各种朝廷公务用船。明初,贡船分为三类,分别为马船、快船和黄船。根据张岱的《石匮书》记载,马船为“洪武时,为备水战也,驾以江西、湖广二省宁国、安庆太平三府水夫”;快船为“运水军、辎重设也”。这两类贡船到宣德以后,基本就消失了。其原因是“宣德以后,天下泰宁,马船、快船既无所用”。贡船中的黄船出现在永乐初,主要为皇家服务。通州城北有黄船坞,黄船停在此处,并形成了“柳荫龙舟”一景。
公务用船中,有朝廷和相关各省驻通办理漕务的办公用船。朝鲜使臣曾记载“则诸帆簇立,各悬一旗,旗皆彩缎。有曰内阁侍读,有曰刑部主政,有曰某县知县,其称不一。”最主要的是保障漕船的辅助用船。漕运辅助用船主要有剥船、瓜皮小艇、戗桩船、打凌船、泓船、垡船等。剥船(亦称驳船)体量比普通漕船小。因为到了通州,水量减小,大船容易搁浅,就改用剥船搬运粮食,这类船在通惠河上运用较多。为保证通惠河的水量,嘉靖七年(1528年)以后,改提闸运粮为搬粮过闸,两闸之间用剥船运粮。瓜皮小艇,是坐粮厅官员使用的公务船,这类船都比较轻便,质量好,而且有特殊的标志,与现在的水上派出所巡河用船功能一样。戗桩船护堤打坝,相当于现在的工程用船。打凌船用于破开运河冰凌,相当于现在的破冰船。垡船,也就是河道清淤船。除此以外,公务用船还包括政务用船、贡船、驿船(传递政令)、使船(服务使节之用)等。
除上面提到的各类官船(漕船也属于官船的一种)外,还有各种民船。根据功能分,民船有客船、货船、客货船、采沙船、摆渡船、渔船等。不同种类的民船有不同的名称。日本学者松浦章根据《中国省别全志》整理出中国民船名称清单。该清单记录了北运河上的民船:黄舿船(客货两用)、舿子船、乍拉船(客货船)、粲子船(客船)、山船、小槽子、小舢板、(小)太平船、小马槽、小粮船(帮划)、双船(货船)、大舢板、对马槽、渡船(关设民营)、划子船等。
以上考证足见北运河上航行船只的种类和数量之多了。“万舟骈集”何止“万舟”?
在北运河上行驶的漕船大致有三种类型。一类是江广船,主要是江西、湖南、湖北三省的漕船,要航经长江,所以船身大,吃水深,运行不便,但是运量大。另一类是江浙船,属江浙一带所用漕船,因航行要经过太湖,体量次于江广船。还有一类就是山东、河南所用的浅船,体量最小,但是航行最为轻便。
运河每年要承担多少运量呢?在李文治和江太新两位学者合著的《清代漕运》中,他们依据清代档案,整理出一个“清代漕粮历年起运交仓表”,对每年运粮情况有清楚的统计。根据统计表,可以看到清代漕粮交仓的情况。嘉庆前,每年平均在400万石左右。道光开始,逐渐减少至300万石,乃至200万石。同时,道光朝漕运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以至于漕运弊政和鸦片、盐政一起并列为道光朝三大难题。
运送这么多粮食,为防止发生拥挤,根据距离京通的远近,对行船的顺序和到达通州的时间,以及返航的时间都有十分详细的规定。山东、河南帮船在前,江浙船帮靠后,湖北、湖南、江西帮船在最后。如果江广船和江浙船一起到瓜州入口,先由江浙船开行。如湖北船先于江浙船到淮安,须在清江闸等宽阔处等候,等江浙船过后再尾随而上。当然,如果遇到特殊情况,也会灵活应变。可以想象,大运河上长长的船队,也是十分独特的景观。正如朝鲜使臣李宜显记载:“曾闻通州船樯,有如万木之森立,为天下壮观云。”
随着运河漕运功能消失,“万舟骈集”景象逐渐尘封在历史的深处。
高台丛树
戍堠沿堤拥将台,丛林高处护崔嵬
高台建筑在中国有很悠久的历史,是中国古代重要的建筑形式。《尔雅》给“台”下的定义为:“四方而高曰台。” 最早的“台”在上古时期已经出现,是用土夯成的方形土墩,做祭祀或瞭望用。商周以后,“台”有了政治、军事、娱乐多重功能。老子说“九层之台,起于垒土”,说明在春秋时期,台式建筑已经是常见的一种建筑形式。
在后来的王朝中,有几座著名的都城,大都在其西北部筑起一组高大的台。曹魏邺城有“铜雀三台”(分别为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合称“铜雀三台”),是曹操在建安十五年(210年)所筑。杜牧诗句“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中所谓的铜雀,便是铜雀台。汉魏洛阳的金墉城和邺城的铜雀三台一样,也在其西北设有南北向排列的三座建筑。还有隋唐长安城、东都洛阳城都在西北角筑有三台。
通州为平原,历史上境内有几处高台,都是人工筑造的台式建筑,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从功能上分,这些台式建筑分为两类:一类是辽金元时期,皇家狩猎所用的“台”。这类台都在辽代延芳淀范围内,皇家狩猎时,有放鹰台、晾鹰台、呼鹰台。每种有不同的功能。《光绪通州志》对此三台都有记载,但是呼鹰台和放鹰台遗址已经无考,仅晾鹰台“今考州南六十里德仁务,遗迹尚存,即漷县八景之一”。
另一类是具有军事功能的“台”,如虚粮台、将台等。关于虚粮台,其位置在城东甘棠一带,有十余处高台,为疑兵之计,虚设高台。在很多文献中都有记载。史载:“州东甘棠乡隄子里,有台十余座,相传前代驻兵于此,余地相对,因军中乏粮,虚设此台,以张积粮声势。”
过去,通州地区还有三处“将台”,也称拜将台。史书记载,通州境内有三处将台,“其二在州城西,相传武宁王徐达建,或曰唐薛仁贵征辽所筑,用席垒土为之。其一在州城北,通京师东直门中路。旧传慕容氏拜将台也。”“高台丛树”中的“高台”是指明代武宁王徐达建立的一个拜将台。《日下旧闻考》载:“将台在通州西二十五里,中山武宁王徐达所建”。
通州的拜将台,缺少详细的文献记载,而且也没有遗留下来,所以到底是什么形制、规模都不清楚。但是从明代永乐年间文渊阁大学士金幼孜留下的一首诗,为拜将台提供了线索。该诗名为《过拜将台追忆先皇作》,全文如下:“忆从先帝北征时,亲奉銮舆誓六师。威驾风云严号令,阵分龙虎耀旌麾。指挥掌握真无敌,驾驭英雄政有为。一自鼎湖仙去后,几回过此重增悲。”
诗中所讲先帝北征,发生在永乐八年(1410年)。在此之前,蒙古鞑靼部发生内乱,新王和大明反目,不仅杀了明朝使臣,还侵犯边境。明成祖朱棣大怒,御驾亲征,大获全胜。金幼孜此次随朱棣北征,将每日见闻用大事记的形式记录下来,为后世留下了《北征录》等历史价值较高的资料。这首诗就是金幼孜回忆永乐大帝出征前在拜将台检阅部队的情形。
永乐皇帝亲自检阅六师,号令威严,受阅部队斗志昂扬。检阅时,部队摆成龙阵、虎阵等各种军阵。在古代打仗主要靠计谋,两军对垒,需要排兵布阵。军阵在作战中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所以检阅部队主要检阅排兵布阵的操练情况。
这次检阅,明人周之翰有诗云:“谁把旌旗八阵开,风云犹自拥层台。春来细柳垂金甲,疑是君王按辔来。”此诗中旌旗八阵开,是指永乐大帝第一次阅兵的情形。清人王维珍也有诗云:“戊堠沿堤拥将台,丛林高处护崔嵬。霜寒鹰隼秋云薄,月满旌旗大漠开。”诗中“月满旌旗大漠开”一句是指北征大军在北方大漠地区大获全胜的史实。
将台设在通州,说明通州的战略重要性。有明一代,通州一直受到朝廷的重视。明初,中山武宁王徐达攻克通州后,令名将曹良臣守通州。并在通州设四卫,分别为通州卫、通州左卫、通州右卫、定边卫,共有驻军两万五千余人。永乐间,由在“靖难”中为朱棣争夺帝位立下汗马功劳的孙岩守通州。后来,由于近京边塞不安宁,加上漕运安全的需要,朝廷从蓟州、保定和京郊等处抽调一万精兵,驻守通州,以备调用。明清两朝,通州守军一直是国都安定的重要力量。
到了清代,此将台已经废弃。《日下旧闻考》明确说“将台故址今存”。《日下旧闻考》成书于乾隆年间,说明到了清代中期,将台只剩下遗址。将台在清代弃用的情况,在一些诗词中也有提及。清康熙年间,通州知州吴存礼有诗云:“何代英雄迹已赊,尚遗废垒枕桑麻。几回隔陇闻樵唱,犹似当年奏暮笳。漠漠烟深喧鸟雀,萧萧不落卷沙尘。欣逢盛世藏弓矢,剩得青葱郊外斜。”
这首诗用了“废垒”来形容当时的情景,说明,在清初,此将台就已经破败很久了。1949年后,随着行政区划的调整,高台丛树景观被划到朝阳区。现在已经难觅踪迹了,只能在零星的文献中看到一些记载。